佩韦斋辑闻 元 俞德邻撰
http://club.xilu.com/wave99/replyview-950484-89395.html
学海类编本
●序
余童冠读书,粗能强记一二,至闻先生长者绪言余论,虽旷日累月,犹在负剑辟珥时也。今老,神志衰耗,前后遗忘,闲者追念旧闻,十亡八九。因窃自慨,炎暑友朋畏热,绝不往来。藜床北牖,啽呓呻吟,儿辈濡笔录之,得数千言,虽卑污庸俗,可厌可鄙,然疑疑信信,实区盖之谈,殆与玉扈亡当者异也。先儒有《笔记》、有《漫录》、有《燕语》,为书不一,皆义出《六经》,事兼百代,究帝王之则,启圣贤之蕴。余之缪学杂举,胪传风听,何能进于是?不过从儿辈咕嗫而已。虽然,讵不胜于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而从事于博弈者乎。序而藏之,因命曰《佩韦斋辑闻》,嗣有所得,又将续书,太玉山人俞德邻宗大父。
●佩韦斋辑闻卷一
尧、舜之臣,禹、稷、契、皋陶、益,皆有大功德于民者也。禹受禅为夏,载祀四百。契之后生汤,革夏为殷,载祀六百。后稷之后生武王,革殷为周,载祀八百,天之报侈矣。皋陶与益疑皆若是,可也。然益之后生始皇,混一四海,不过二世。皋陶之后,虽英六蓼,春秋之世,楚成大心灭六,公子归心灭蓼。至汉九江英布,先黥而王,后叛而夷,视益又不逮焉。何哉?岂益焚山泽,不免戕物之命;淑问如皋陶,虽曰惟明克允,而刑实伤人之具。不然,造物者何啬于此二臣之后也?呜呼!为皋陶尚尔,而况不为皋陶者乎?
汉自元帝至于帝,祸乱皆起于宦官、外戚。然召之者,实宣帝也。宏恭、石显以明法进,宣帝用之,则宦官之祸始于宣帝矣。许、史衰,有王氏;王氏衰,有丁、傅;丁、傅衰,莽继之。则外戚之祸始于宣帝矣。东莱吕公谓宣帝虽中兴之君,实募祸之主,有矣夫!
曹操以鬼蜮之智,挟天子,弑伏后,剿皇子,戮贵人,害孔融,杀崔炎,诛荀彧,礼乐征伐出其手者十九年,传至丕,卒移汉鼎,操疑得志于地下矣。然自操肇谋,迄于国亡,五六十载间,实与司马氏相终始。方懿辞操辟,操之志犹未暴也,而其心已不下于操。未几,把握魏政,杀楚王彪,置诸王公于邺。至再世受遗,父子祖孙相继秉国,师废齐王昭,弑高贵乡公,不三四年易魏为晋,视操之胁制汉室,殆有甚焉。恢恢天惘如此,世之怀奸孕逆、窃窥人宗社者,安知无典午氏之踵其后邪!
司马懿为魏上将,征伐四克,遂阴蓄不臣之志。及师、昭废二主,弑一君,卒移魏祚,然未再世,称兵相屠。惠帝昏愚,食饼中毒,怀、愍身为降虏行酒执盖,万世有余耻。既而中原板荡,宗庙焚没,虽元帝再造,而石马牺牛之谶,晋已非复典午氏矣。自武至愍,仅四帝,都洛阳仅五十二年,中间乱离屈辱,前古所罕见,乱臣贼子,亦何所利而为之乎?
王莽女为汉平帝后,莽篡汉,强欲嫁之,后不从。杨坚女为周宣帝后,坚有异志,后愤惋形于辞色,及坚受禅,欲夺后志,后亦不许。天理民彝,虽妇人女子,有不能自泯者,而其父乃甘心焉。贤不肖之相去,何大相远哉?
古妇人书疏往来之仪,史不详见。曹操卞夫人,与杨太尉夫人袁氏书云:“卞顿首。”及杨夫人答书乃云:“彪袁氏顿首。”顿首,岂以卑答尊,遂冠夫之名于某氏之上耶!
汉桓帝朝,陈蕃荐徐稚等五处士,皆屡征不起。帝欲图姜公之形,肱卧暗室,卒不使画工见之。他时,窦宪荐杨乔,征之及朝,帝爱其才貌,欲使尚主,乔固辞,至不食而卒。是亦可以廉顽立懦矣。
李密、王世充,皆受学于徐文远,及密起兵,使文远坐南面,备弟子礼拜之。及文远见世充,乃辄先拜。或云:“君倨密,而下王公何也?”答曰:“密君子,能受郦生之揖。世充小人,无容故人义,相时而动可也。”乃知李密之待故人,能谦下如是。君子之称,非溢美也。
《战国策》:“秦王欲见顿弱,顿弱曰:‘臣之义不参拜,王能使臣无拜,即可矣。否即不见也。’”乃知参拜之礼,于古为重。
蔡文姬云:“臣父书,割隶字八分取二分,割李篆二分取八分,故名八分。”张怀瓘云:“本楷宇,渐若八字分散,故名八分。”杜诗:“仓颉鸟迹既茫昧,字体变化如浮云。”陈仓《石鼓》,又已讹大小二篆,生八分。盖八分,必由大小二篆而出,正如文姬之言,若但类楷字而分散,非古也。
梁元帝时,有《荆州放生亭碑》,载《艺文类聚》。则放生非始于唐也。
醯,《释名》苦酒,即醋也。《魏名臣奏》曰:“今官贩苦酒,与百姓争锥刀之利。”则官司鬻醋,见于魏初。
士大夫饬身修行,固不求后世之知。然行同乎古人,而名不闻于后世,亦尚论者之所深惜也。齐大饥,黔敖为食于路,以待饿者而食之。有饿者,蒙袂辑屦,贸贸然来。黔敖左奉食,右执饮曰:“嗟!来食。”扬其目而视之曰:“予惟不食嗟来之食,以至于斯也。”从而谢焉,终不食而死。充其介,夷齐之流也,而氏名无传焉,可慨也已。爰旌目事,亦与蒙袂辑屦者同,乃托《列子》以显,其亦有幸不幸耶!
汉高祖经营之初,招亡纳叛。既定天下,则崇节义以励风俗。盖知以马上得之,不可以马上治之也。赦季布斩丁公,所以教天下之为人臣者。然郑君尝事项籍,籍死属汉,高祖悉令籍诸臣名籍,郑君独不奉诏,此正节义之士。高祖乃尽拜名籍者为大夫,而逐郑君,何其戾也?史称高祖豁达大度,吾于此不无遗憾焉。《唐世系》载:“郑君名荣,大司农。”当时,盖其后云。
杨宝当哀、平之世,隐居教授。及王莽居摄,与两龚、蒋诩俱被征,遂遁逃不知所之。光武高其节,建武中,遣公车征诣阙,老病不至,卒于家。其后震生秉,秉生赐,赐生彪,四世太尉,德业相继,为东都显族。胡广六世祖刚,清高有志节,王莽居摄,刚亦解衣冠,悬府门而去,亡命交趾,隐于屠肆之间。后广仕汉,位公台者三十余年,历事六帝。是皆潜隐不耀,所以覃后昆之庆如此。苏子曰:“国之将兴,必有世德之臣,厚施而不食其报。故其子孙,能与守文太平之主,共飨天下之福。”盖造物报施之理,诚不诬也!
《老学庵笔记》载虞少崔言傅子骏云:“《洪范》‘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;无党无偏,王道平平;无反无侧,王道正直;会其有极,归其有极’八句,盖古帝王相传,以为大训。至曰‘皇极之敷’,言乃箕子语。”
秦始皇并吞六国,执敲朴以鞭笞天下,威震四方。欲帝万世,其志大矣!然即位之年甲寅,汉高帝生焉,越十五年己巳,项籍又生焉。始皇南巡会稽,高帝时年二十有七,项籍才十二三耳,已有取而代之之意。造化倚伏,默语于冥冥之间。嘻!可畏哉!
司马公著《治资通鉴》,垂万世法,独以魏接汉统,疑蜀先主非中山靖王之后,至诸葛亮伐魏,皆以入寇书,此不可晓。周小宗伯掌三族之别,以辨亲疏。秦置宗正,汉因之以叙九族,平帝更名宗伯,五年又于郡国置宗师,以纠皇室亲族世氏。后汉置宗正卿,掌序录王国嫡庶之次与宗室亲属近远。安有汉室尚存,而玄德敢冒中山靖王之后者?孔明一代伟人,且生于汉世,安有不知玄德,而轻于以身许之者?况操、丕之奸雄,使玄德而冒靖王之后,其讦之亦久矣,顾岂待后人议之耶?“《晋史》自帝魏,后贤否更张。世无鲁连子,千载徒悲伤。”文公此诗,其意微矣!
蜀谯周问杜琼曰:“《春秋》谶谓代汉者,当涂高,而周征君群以为魏者,何也?”琼答曰:“魏阙名也,当涂而高,圣人取类言尔。”周因曰:“古者,名官职不言曹,自汉以来吏言属曹,卒言侍曹,此殆天意也。”其后,谯周缘琼言,遂曰《春秋传》著晋穆侯名太子曰仇,弟曰成师,师服曰:“异哉,君之名子也,嘉耦曰‘妃’,怨耦曰‘仇’。君今名太子曰仇,弟曰成师,始兆乱矣。”其后果如服言。及汉灵帝名二子曰史侯、董侯,既立为帝,皆废为诸侯,与师服言相似也。先主讳备,其训具也;嗣主名禅,其训授也。如言刘已具矣,当授与人也。后景耀五年,宫中大树无故自折,周深忧之,无所与言,乃书柱:“罪而大,期之会,具而授,若复何言。”释曰:“曹者,众也;魏者,大也。众而大,天下其当会也。”言蜀之将归于魏也。蜀果亡,悉如周言。予以辞考之,周不过因杜琼之辞而推广之,殊无意义,然而卒验者,岂琼亦有默授之者耶?虽然,以新造之蜀,先主已崩,武侯薨,禅以暗弱之资,而又惑于阉竖,使无此谶,其能与魏争乎?
《三辅黄图》载:“秦汉宫室、苑囿甚备。”颜师古《汉书新注》多取焉,然不载作者名氏。《唐·艺文志》,有《三辅黄图》一卷,列地理类之首,亦不著何人作也,其间多用应劭《汉书集解》。劭,后汉建安时人。至魏人如淳注《汉书》,复引此图,以为据,故苗昌言以为汉魏间人所作。今考此书,其载治所云,汉光武之后,扶风出治槐里,冯翊出治高陵。于神名台,云魏文帝徒铜盘,盘折,声闻数十里。书载光武、魏文帝,真汉魏间人作也。
先儒谓五代之君,周世宗为上,唐明宗次之。至谓作史,欲起自梁之丁卯,讫于周之己未,止书甲子,不具建年,其意亦微矣!
真庙时,有百姓争财,以状投匦,辄比上德为桀纣。比奏御,上令宫人录所诉事,付有司施行,而匿其状。曰:“百姓意在争财,其实无他。”若并其状付有司,非惟所诉之事不得而直,必先案其指斥乘舆之罪。愚民无知,亦可怜也。《书》曰:“小人怨汝,詈汝,则皇自敬德。”真庙有焉。
仁宗一日问饔人,折米几分。对曰:“折六分。”讶其太过,旨折五分。次日,供进偶暴下。叹曰:“习使然也。”旨如旧。一日,太官进膳饭,有砂石,上含之,密示嫔御曰:“慎勿语人。”又一日,思荔枝,有司奏供已尽。近侍曰:“市有鬻者。”上曰:“不可。来岁恐增上供之数。”又一夕,思烧羊头,近侍乞宣取。上曰:“不可。今次宣取,后必泛杀以备,暴殄无穷矣。”其俭德如此。
嘉祐中,韩纬以司门郎中出知颍州。时京西大饥,韩赈济有方,郡人赖以全活,因揭榜邻境,谕以救恤之意,使来就食。邻境之民襁负而至者,不可胜数。仓廪既竭,又乏宽闲之居以处之,因感疾疫,死者相枕藉,韩亦以疾亡。其秋,郡一士人梦召至阴府,治韩司门赈济狱。士人乞假,治后事,及觉,得疾,旬日而卒。赈济,本仁者用心,务广其声而实不至,尚罹阴责。乃若老羸转乎沟壑,壮者散而之四方,而君之仓廪实、府库充,有司莫以告者,讵独见赦于冥冥之间耶?
昌陵初即位,誓不杀大臣,不杀功臣,不杀谏臣,折三矢藏之太庙,俾子孙世守之。徽宗北狩,惧祖训之失坠也,以黄中单亲书之,遣内侍曹勋问曰:“道归国。”付之思陵,子孙罔敢逾越。周家忠厚未必过之。
东坡,一字仲和。《洗玉池铭》末云:“仲和甫铭之,维以识德。”仲和甫,仆也。仆,苏轼子瞻也。
朱文公解《周易参同契》而曰:“邹”,释多不晓其义。闻之先辈,谓邹本春秋邾子之国,朱其后也。《乐记》读为熹。谓之邹,实文公姓名也。司马公在洛,一日衣深衣散步,过康节天津之居,语谒者曰:“程秀才。”康节出肃,则公也。怪而问其故。公笑曰:“司马氏非出程伯休父乎?”文公或亦本诸此。
元丰五年,廷试进士。有暨陶者,胪唱久不应。上顾左右,苏丞相云:“恐当呼讫,吴有暨艳造营府之论,恐其后也。”上命以讫音呼之,果出应。问其里,曰:“崇安人。”上顾苏曰:“亦吴人也。”
苏丞相颂尝曰:“宋所以太平百三十余年,而内外无患者,宗室戚里不预政,后妃王姬无私谒,公族世禄之家无骄陵,而守礼法。”至神庙招驸马,不许升行。此尤足以风励天下矣!
《韩非子》载“师旷鼓琴”事,虽几于诞,然或者有之。余里人郭楚望,以善琴名淳景间。一日,郡守资政赵公招饮雁浥阁,月夜鼓一再行,有物似鱼非鱼,跳跃于池中者数四,守怪之,莫测也。他日,复鼓前操,复跳跃如故。明日,涸池水索之,得无射律琯,盖沉埋岁久,适鼓亦无射调,声应气求,故如此,然亦奇矣。
上官有忌用正、五、九月者,凡数说。或谓宋以火德王,寅、午、戌火在人臣,当避之。若然,则近代之戒,殊非古制。然以木德王者,不闻避亥、卯、未;以金德王者,不闻避巳、酉、丑,何也?或谓臣为商,商属金,寅、午、戌属火,火能克金,故避之。然则,岁时日支,干之属火者,亦当避邪,何忌乎寅、午、戌月而已也?或谓正月为少阳用事,万物发生;五月为太阳用事,万物长养;九月为太阴用事,万物肃杀。当物而推移之时,以此月举事多忌,尤不可晓。惟窦苹《唐诗音训》、《高祖纪注》曰:“正、五、九三月,不行死刑。”且引释氏《智论》,谓天帝释,以大宝镜照四大神州,每月一移,察人善恶。正、五、九月照南赡部洲,故此三月省刑修善。今之州郡,此三月不支羊肉钱。先儒遂以正、五、九,不上官政,沿袭唐家故事。案:汉张敞曰:“为山阳太守,奏曰:‘臣以地节三年九月视事。’”有《汉朔方太守碑》曰:“延禧四年九月乙酉,诏书迁衙,令五年正月到官。”则两汉以前,未尝忌此三月,疑若真始于唐者。及读《齐书》:“高洋谋篡魏,其臣宋景业言:‘宜以仲夏受禅’。或曰:‘五月不可入官,犯之终于其位’。景业曰:‘王为天子,无复下期,岂得不终其位?’”则此忌自魏已有之,又非始于唐也。然唐《独孤及集》有《舒州到任表》云:“九月到任。”讫于唐人,亦有不忌九月者,又何邪?今之历书,多本于唐一行禅师,于此三月,亦多礼上吉日,是知未尝颛忌也。
《邹阳赋》曰:“清者为酒,浊者为醴。清者圣明,浊者愚骏。”故魏人庾语亦曰:“清者圣,浊者贤。”而徐邈又有颇复中圣人之说。然皇甫嵩《作醉乡日月》曰:凡酒,以色清味重而饴者,为圣;色浊如金而味酸且苦者,为贤;色黑而酸醨者,为愚。又以家醪糯觞醉人者,为君子;以家醪黍觞醉人者,为中庸;以巷醪曲觞醉人者,为小人。则酒之品目,又不止于圣贤矣。
杜子美诗曰:“人生几何春又夏,不放香醪如密甜。”退之亦曰:“一尊清酒甘若饴,丈人此乐无人知。”后世遂以唐人好饮甜酒。然考退之诗,又自有“酒味冷冽”之语。而乐天日:“甘露太甜非正味,醴泉虽洁不芳馨。”又曰:“户大嫌甜酒,才高笑小诗。”又曰:“揭瓮闻时香酷烈,封瓶贮后味甘辛。”则甘辛苦烈,乃酒味之至佳者。唐贤与今人之好,大抵相类。所谓至于口,天下期于易牙者;密饧之喻,不过取其醇酽而已。
《典论》:“汉孝灵末年,百司湎酒,一斗直千文。”杨松玠《谈薮》记北齐卢道语:“长安酒钱,斗价三百。”《唐·食货志》:“德宗建中三年,禁民酤,以佐军费,置肆酿酒,斛收直三千。”斛直三千,是史识酒价之贵也。白乐天《与刘梦得闲饮诗》曰:“共把十千沽一斗,相看七十欠三年。”李白诗:“金罍清酒价十千。”王维诗:“新丰美酒斗十千。”崔国辅诗:“与沽一斗酒,恰用十千钱。”许浑诗:“十千沽酒留君醉。”权德舆诗:“十千斗酒不知贵。”陆龟蒙诗:“若得奉君欢,十千沽一斗。”抑何酒价之不廉如此?先儒或谓此乃诗人寓言,不过取曹子建《乐府》中语。予以诸贤诗考之,似皆摭当时之实,非寓言比。然杜少陵诗:“街头酒价常苦贵,坊外酒徒稀醉眠。速宜相就饮一斗,恰有三百青铜钱。”三百一斗,少陵犹以为贵,而诸贤皆以一斗十千为咏,又何贵贱悬绝如此?
蔡邕为汉名臣,而无后,虽有女传业,尚贤者伤之。后读汉史,谓献帝迁都长安,董卓宾客欲尊卓,比太公称尚父。邕以为宜须关东平定,然后议之。至邕集中乃有《荐董卓表》,谓卓功参周、霍,而止于三事,无异于众,宜以为相国,位在太傅上,剑履上殿,入朝不趋。则异时卓为相国,正邕之所启也。岂以是而获戾冥冥者欤?邓攸,亦晋之贤者,世谓天道无知,使邓伯道无儿。然考之晋史,攸遭贼,欲全兄子,遂弃己子,其子追及,缚于道傍。夫追而不及,尚当怜之。追及矣,而缚于道傍,其绝灭天理甚矣。天之不祚伯道,亦岂以是欤!
古语云:“知人固未易。未易之中,又有甚难者。”然孔子曰:“视其所以,观其所由,察其所安,人焉廋哉!人焉廋哉!”又曰:“远使之而观其忠,近使之而观其敬;烦使之而观其能;卒然问焉,而观其知;急与之期,而观其信;委之以财,而观其行;告之以危,而观其节;醉之以酒,而观其则;杂之以剧,而观其色。九征至,人不肖得矣。”合二者而观人,亦可以知其概也已。
律禁杀牛,不知始何代。《南史》:“梁傅昭性笃谨,子妇尝得家饷牛肉以进。昭召其子曰:‘食之则犯法,告之则不可’。取而埋之。”疑杀牛之禁,自梁始。按《曲礼》:“天子以牺牛,诸侯以肥牛,大夫以索牛。”则古者,天子、诸侯、大夫皆以牛祭也。《王制》又曰:“祭天地之牛角茧栗,宗庙之牛角握,宾客之牛角尺。”则不特用于祭祀,而宾客燕飨亦或用之。虽未见用于士庶人之家,然《易》称“东邻杀牛,不如西邻之靁祭。”泛言东邻,则又似不专主于天子、诸侯、大夫者,往往祭祀,宾客或可通用。至于诸侯,无故不杀牛。苟无故,诸侯亦不敢杀也。古人犯礼,甚于犯法,正不待明著之律令也。东汉第五伦为会稽太守,俗多淫祀,民常以牛祭神。伦到官,移书属县,晓告百姓,巫祝有妄屠牛者,吏辄行罚。则杀牛有罚,自东汉已然矣。要知服田力穑,牛实有功于生人者,禁而勿杀,亦仁人君子之用心也。
燧人氏钻火,至周四时变国火。盖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枣杏之火,夏季取桑柘之火,秋取柞柘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,一岁而易火者五。疑若多事,及观《洪范·五行传》,乃知古人改火,关于时政。火性炎上者也,老则愈烈。于是遇物辄然,若新火性柔,青光炯炯,乃无忽胜速炽之患。纵使延燎,亦易扑灭。是则古人钻燧改火之意也。唐人诗:“日暮汉宫传蜡烛,青烟散入五侯家。”不过为节物之戏玩耳。